论中医如何实现现代化？

提到中医现代化，有很多人，甚至是很有名望的民间中医认为，中医越老越好，老祖宗的东西永远都是对的，认为中医是一个守旧的学科，不应当现代化。实际上并非如此：他们可能都不知道的一点是，中医药其实是一直都在不断变化的。

根据《汉书 艺文志》记载，汉代的医学分为四个子集：医经，经方，房中和神仙。医经专门描述了医学理论和针灸，典籍是《黄帝内经》，经方描述了草药方剂，代表作品是伊尹的《汤液经》，房中和神仙不多介绍，看名字也知道了。也就是说，当时的针灸理论体系和药物的理论体系是完全分家的，医学理论不曾影响中药，中药都是对症治疗。

直到东汉的张仲景写了伤寒杂病论，完善了中医的辩证论治理论，这才有了中医的雏形，所以说现代人才如此地推崇张仲景，但是张仲景之后，又有金元四大家，温病学派，到了近代更加是学派纷杂，中医对于疾病的认识也是在不断发展的，可以使用的药物也从原来《神农本草经》的365味发展到了《本草纲目》时期的1892种，到了《中华人民共和国药典》，更是收载药材和饮片、植物油脂和提取物、成方制剂和单味制剂品种合计达到2711种。

但是在近代以前的中医的发展过程中，始终存在一个很大的问题，就是由于中国明清时期的海禁政策闭关锁国，导致中医没有办法享受到资本主义萌芽，工业革命带来的崭新的技术进步和知识更新，所以中医的认识一直停留在农业社会的最朴素的对世界的认识，没有一个更好的认识世界的方法论和手段，这个问题，归根到底，就是中医药的现代化问题。

中医药的第一次现代化尝试，是从清代张锡纯的《医学衷中参西录》开始的。张锡纯在系统学习西医知识，接触各种现代药物之后大受震惊，以中学为体，西学为用，写成此书，他使用中医的理论解释了各种现代的药物的性味归经，功效主治，例如，他认为阿司匹林性寒凉，和石膏具有类似的功效（因为阿司匹林是最常见的解热镇痛抗炎药，而中医认为疼痛炎症反应都是上火的表现），由此或多或少的沟通了现代医学和中医，发展了中医的理论。

其实与之相似的方法，早就出现过，比如胡椒，藏红花，西青果，犀角，冬虫夏草等药物在中医中的应用本身也是外来的药品发展的中医的例证。但是张锡纯是第一次接触到了工业革命后的现代化的成果，并且用此发展的中医的理论。现在看来他的很多理论有不成熟，甚至错误的地方。但是毫无疑问的，他给我们中医的现代化打开了一个大门。

民国初年，中医药日渐式微，废医存药一度成为推进中医药现代化的目标。现代医学由于疗效更好，更方便，适应症更明确，不良反应更确定，在各方面碾压中医，因此有人向民国政府上书倡议废医存药，但由于各方面的阻力没有得以完成。坚持废医存药者深刻认识到了中医药落后的理论是导致中医无法现代化的根本原因，但是却没有看到中医药的创新与发展的源泉正是来源于其“天人相应，整体观念，辨证论治”的理论核心。

不得不承认，中医到目前为止，在世界医学的地位还是补充和替代医学，因为中国长期的落后和闭关锁国中医没有机会吸取更加先进的经验，导致其从理论，制度和器物上都落后现代医学一大截。但是也要承认的是，中医有自身的优势，在很多领域，现在医学没有研究清楚，没有办法的时候，中医可以起到它独特的作用。废医存药的教训告诉我们，想要发展中医，决不能简单地融入现代医学的框架，而是坚定地发展自己的理论框架。

建国之后，中医迎来了第一次系统的现代化发展。1956年，教育部批准建立了五所现代化的中医药大学，从中诞生了一大批学院派的名老中医和科研学者，他们承担起了中医的现代化任务。

现代学院派有以下几个研究方向：

一、中医参与的流行病学研究

我们科室就在进行关于痴呆、帕金森病等神经退行性病变的证候研究，我负责ALS方面，但是由于保密问题数据暂时不可以公开，我们举另一个例子：问止中医在2021年6月发布的《中医大脑·肾病白皮书》和7月发布的《中医大脑·心脏病白皮书》，就从医学大数据的角度更好的解读了中医心脏病和肾病的常见疾病特征，进一步发展了中医对此类疾病的认识。

《中医大脑·肾病白皮书》共86页，按照中医辨证论治的相似性，将肾病分为9大类。通过问止·AI中医大脑的大数据库发现，所有九大类的肾病患者最常见的体质就是肾阳虚体质，肾阳虚体质堪称万恶之源。肾阳虚体质就是指身体虚寒没有能量（ps中医里面的阳一般是指看不见摸不着的能量，阴一般是指有形的物质，阴阳也没那么神秘，只是这个用词现代人不好理解）。针对肾阳虚体质，问止中医在《中医大脑·肾病白皮书》中给予了切实的补肾、养肾、护肾方式。

《中医大脑·心脏病白皮书》大数据证实中医药整体调节及辨证论治在治疗心脏病方面具有一定优势，针对性调节人体整体功能，弥补了西医单靶点治疗的不足，能明显改善患者的症状及生存质量，提高远期疗效及生存率，中医结合AI治疗心脏病具有巨大优势和良好的发展前景。中医对于治疗心脏病的治疗方案在几千年前早已经开始实施，已具备丰富的对治经验与详细的文献记载！《中医大脑·心脏病白皮书》一书中根据中医辨证论治的相似性总分为10类心脏病。针对每一个病症，问止中医均呈现了问止·AI中医大脑临床大数据分析得出的患者人群特征、症状特征、用方、用药、用穴结论等。

我们以最常见的心脏疾病为例，该白皮书收入了冠心病，动脉硬化，心绞痛，真心痛（心肌梗塞），心包积液，心动过缓，心脏瓣膜病，心脏肥大，心脏装支架，心动过速，早搏等心脏系统疾病。并分析了其发病人群的年龄分布和男女比例。

除了最常见的流行病学调查，问止中医还进行了中医症状的数据收集、舌象的图像采集，并且根据此类数据总结归纳出了心脏疾病的常见证型。

这无疑是一次中医现代化的成功尝试。传统的中医对疾病的认识各家纷纭，莫衷一是，很难找到一个疾病的统一认识，包括症状集群，主要舌象和脉象，以及治疗方法。造成的问题就是，治疗没有一个共识性的东西。而尽管辨证论治、同病异治的存在极大程度上削减了共识的可能性，但是一个疾病的症状谱，舌象表现，脉象特点，证候特征，应该是可以做到标准化和共识化的。一旦共识形成，一方面本身就会加深中医对疾病的认识，将定型的特征变为定量的打分或者量表，另外一方面也更有助于中医评判疗效和进行证候上的科学研究。

这样的研究之后应该是什么研究呢？大概有那么几条路可走（拿笔记下来吧，发文章靠他了）：

1. 研究疾病的证候要素。根据采集到的资料进行高频症状分析，症状聚类分析，采集到每个证型的症状特点，并且根据监督下的机器学习进行建模，完成症状的赋分。由此可以得出证候量表，方便根据证候量表客观的评价患者的证候。

2. 研究疾病的发病规律和证候转变，有了证候量表，就可以进行长时间的随访跟踪，例如心脏病的患者最开始可能是阳虚证为主，从阳虚证导致血瘀证，之后会由于血瘀导致更多的证型。每个证型在疾病的不同发展阶段会有不同的评分，评分的变化也可以指导判断证候的变化规律。

3. 研究中药/针灸/功法甚至西药对于疾病证候的影响。在此之上可以加入干预，观察各种干预治疗对于证候以及其转变的影响。

4. 研究特定基因表型和证候、疗效的关系。很多疾病是有特定的致病基因或者突变的，这些疾病的基因表型会不会和证候特点有关，或者不同的证型的患者会对药物有不同的耐受程度呢？这也是值得研究的话题。

5. 基于流行病学的中医药防治。得知了人群中该疾病的证候特点，发病规律，是否可以通过中医药手段对疾病进行提前干预？

以上只是对已经有的中医证候学、流行病学、医学大数据的研究方法的一个管中窥豹，当然这方面可以做的现代化研究还有很多种类，欢迎评论区补充了。

二、中医循证医学研究

相信对于知乎大佬们，临床RCT都是了解得十分透彻了，毕竟中医黑的最常用说辞就是“你有做过RCT吗？”

但是其实在医学领域，最权威的证据不是大样本量的RCT，而是公共卫生领域做出的循证医学证据，或者说通俗一点，Meta分析（对RCT的合并数据分析）。因为样本量，盲法，结局指标等方法学质量上的差异，RCT往往无法做到最真实的还原现实世界的疗效和安全性。这就出现了同样是对一个话题做的RCT，得到的结论却不相同，甚至相反，这时候就需要用meta分析，将多个RCT的研究评估质量并合并数据分析，得到理想化的最有可能的正确结果。这也尤其适合中医药这种机制不清楚，效果不确定的研究。毕竟临床最需要的是有效性和安全性，而不是理论看似合理，毕竟人的认知是有限的，地心说和日心说都曾经看似合理过，我们只不过都在搭建一个解释世界的模型，模型不存在正确与否，只有使用范围的大小不同。

三、对于中医中药的分子生物学研究

这种研究最著名的就是屠呦呦发现的“青蒿素”了。但其实这只是冰山一角，这个研究领域之广，是人均985的知乎群众想不到的。

最常见的策略就是研究中药的主要有效成分，作用靶点，以及靶点的通路。这期间涉及到很多化学的，生物的实验方法。得到有效成分后，再通过细胞实验，实验动物进行验证，最后进行临床试验，最终通过FDA批准成为可以使用的药物。这个过程除了源头是中医中药的启发之外，其余都是现代医学的流程。有很多朋友会想知道青蒿素到底是中医的还是西医的发明，我只想说，如果秉持着这种门户之见，中医永无发展的可能。能治病的就是好医学，定义真的那么重要么？

现代还有一些别的策略，例如通过已经有的中医药有效成分数据库，进行化合物的筛选，然后通过已知的有效化合物和靶点的结合，结合疾病的相关基因与通路，预测药物可能起作用的机制，或者预测可能有作用的药物组合，再通过实验验证。这被称作网络药理学方法，也是基于医学大数据的一个时髦的新方法。

另外就是中药复方的生物化学研究了，通过对患者或者实验动物进行药物干预，并且测量药物干预前后的各项指标，推测药物产生作用的机理。现代更多会和基因组学，转录组学，蛋白组学等结合在一起，正好可以适应中药多靶点多通路的特征。

四、中医临床治疗的现代化

很多时候，研究的现代化是相对容易的，而临床治疗的现代化往往困难。中医药最原始的治疗方法是针灸，导引，外用，内服，浸渍，洗浴等。而现代化的中医已经不拘泥于此，而是发展出了更为多样的治疗方法，例如灌肠，雾化，静脉注射，穴位注射，滴眼等等。

说到中药注射剂又是知乎撕逼的重灾区了，在上个世纪，医药体系混乱时（不说是哪个部长的任期了），的确批下了很多不合规不安全的中药注射剂，给中药的现代化发展买下了很大的隐患。但是我们不能一棒子打死，在有效性和安全性方面，还是也有部分优秀的中药注射剂脱颖而出，有着确切的临床疗效的。例如从安宫牛黄丸中分离出的两种主要成分做出的清热药“清开灵”和开窍醒神药“醒脑静”注射液，就是到目前还活跃在中风治疗一线的药物，其效果是确切的，安全性也是经得起考验的。至于其他方法，例如痔疮的中药汤剂灌肠疗法，鼻窦炎、急性咽喉炎的中药雾化疗法，中风后遗症期的穴位注射疗法（注射的是维生素B12）, 眼部疾病的滴眼疗法，都是久经考验，确切有效的。相信随着技术进步，会有更多的中医中药通过现代科学的方法治疗人类的疾病。

如果你能完整的读到这里，你应该已经大致了解了中医药现代化的几个主要的思路和方法。干货满满，收藏之前请千万记得点赞，有不会的问题也欢迎私信。看病或这具体科研步骤有问题的还是值乎见吧。

过一次又一次的摸索和尝试，我们慢慢明白，中医的现代化就是中医的“工业革命”的过程，想要发展中医的现代化，就要利用现代医学的研究方法学，利用现代科学的技术手段，甚至借鉴大数据，机器学习，AI算法等计算机领域的方法。不用怕把中医改得面目全非，因为如果它真的不对，那就应该毫不犹豫的淘汰，在这里，我们应该摒弃中西之争，只看疗效，摒弃玄学和不可测量的东西，只看实实在在能够被发现的东西，摒弃对于中医的偏见和来自西医的傲慢，朴素的，唯物的开展研究。

结尾放一个网上找到的媒体采访问止中医CEO崔祥瑞的视频吧（采访时间是在2019年下半年），对于中医大数据、中医与AI科技结合这个领域感兴趣的朋友们，可以多看看，了解下问止中医的思路。知乎还是大家沟通交流的地方，用亚里士多德的话说：吾爱吾师，吾更爱真理。